我學會飛翔(留守記事)－千風之痕

這篇要配音樂聽XDD

張雨生的<我學會飛翔>

看了學弟做的送舊影片

瞬間充滿熱情，(好想去爬山~"~....)

連著三天都在報告裡，真的好想拋開一切不顧= ="

送舊終究是沒去，過去的一年或許也該在此告個段落。

這一年中最大的事也莫過八八風災的故事了，

放上文章，以茲紀念

也祝福將上山的、山裡的朋友，一切都好。

終有一天，在各自選擇的道路上，我們都會學會飛翔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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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N 2009.08

我學會飛翔

「薩克亞金溪溯大霸」隊伍留守記事

98年8月6日，我點選著颱風動態的最新新聞，閱讀著這段新聞----

「莫拉克颱風是泰國命名的，是綠寶石的意思，事實上從生成發展到目前即將侵襲台灣，從整個生長過程來看，非常的特別，似乎像是老天想送給台灣的一個寶石，以解除旱象。不過提醒您，解除旱象和水災也是一線之隔，現在開始到周末，務必要做好防颱的準備，特別是周五，預計是颱風影響最強的時候，任何活動的安排，特別在北部及東部，都要有調整或備案的準備，中部也要留意嚴防雨勢。

颱風影響最強的時間點剛好在周五，事實上周五就是八月七號，也就是台灣在氣象災害上有名的八七水災五十周年。這個八七水災可以說是影響台灣相當嚴重的一個氣象災害，豪雨造成的損失非常大。現今由於五十年來台灣在基礎建設上的加強，對氣象資訊掌握也比較精準，準備較為充分，從災害的損失上已經明顯減緩，但還是提醒您，隨著氣候變遷，許多的災害會衍生許多方式，再多的調整或建設也常常趕不上新的災害發生，一個颱風更常常會有許多意外發生，這幾天務必要多留意。」

98/8/6 15：33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jw!Dy3huaOCFQPotEudDGKRTG.q/article?mid=3267

當自己的朋友，成為新聞災害人數中的其中一個統計數字時，當自己置身救難的前線位置，可曾知道，那會是什麼心情？我看著ptt的討論謾罵、看著網路新聞與其他人的轉告「我在電視上看見……」，卻再也不是置身事外的一個旁觀者，我不能難過地嘆氣過後，隨即重新回到生活常軌，沒有選擇生氣、無奈、旁觀…等的權力，那是意味著什麼呢？

約定好的八月六日，一直等不到你們的電話，一直接不通的手機，窗外呼嘯的風雨、以及氣象新聞中，胖子颱風不是虛胖的消息，讓我心裡更加忐忑不安。我不曉得該怎麼辦，心底直希望我不過是在作夢罷了，晚間飯後回到自己房間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，想著是否該告知消息給家屬，也驚覺自己對隊伍的不熟悉，我想像著家屬的反應……，想著下午傍晚時，和msn線上、山社的討論，大家都告訴我：「一定要告知家屬」，對於我感到艱難的部分，也不知如何回應。” This is a tough work.”我忽然間，想到之前與系上同學聊天時，對她說，我覺得妳好堅強！她聽見我的話，停頓了一會，告訴我：「其實有時候，也不是堅不堅強的問題，而是，事情來了，你就是必須去面對。」我一直對那句話印象深刻，事情來了，就必須去面對，我不自覺地以效率的腦袋思考，要擺脫這個煩惱，也只有趕快和家屬聯絡了。

反覆地看著手足們建議的告知話語，不再做任何思考的按下通話鍵，聯絡的時候，才知道，家屬一直在等電話，警方也稍微聯絡過了。從那一刻起，生活遂只分為正在聯絡，以及正在打通聯紀錄。各個單位不斷地來電，我看著我僅有的留守簿與記憶中的幾句對白，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迫不斷灌氣的氣球，壓力一點點地累積、充氣，卻被告知不可以爆炸，而那顆氣球還對自己說，對，我不可以爆炸，而且我要昇得更高、飛得更好；就算內容空洞，也要想辦法填滿……不然，你所承諾守護的人們，就要，也許就要，我加了個也許，對自己說：……離你而去了。

忙著聯絡時，情緒其實是有點抽離的，因為能有事做，所以覺得還有希望；因為手足不斷地幫忙、因為愈來愈多有能力的人給予意見、關心和實際的行動，所以雖然我一個人在彰化，可是我知道，我不孤單。但是各種想法和念頭仍然自動地閃過我的腦袋。怎麼會是我？怎麼會是這時候有颱風？怎麼恰巧就是在這個該聯絡的時間點呢？六號的深夜，躺在自己的單人床，我聽見MP3 player放著棉花糖的歌：

2375] 詞/莊鵑瑛曲/沈聖哲

回家的路好遠要如何走進你的心裡面
外面的空氣再新鮮也聞不到最熟悉的懷念 ……

回家的路好遠你的堅決我自己的世界
實現願望的路線非得要告別好多的從前

時間過了兩千三百七十五天
長長的路還有一千三百多公里遠
那還需要多少加崙清澈的水
才可以平衡過程中的眼淚

飛機來回越過無數次地平線
對於未來的路還是一知半解
文化大熔爐對種族還存有偏見
世界大同的夢想是否只掛在嘴邊

回家的路好遠地球還是沒有停止轉圈
生命不斷在更變生活總有看不清的盲點

帶我回家帶我回家回家

是啊，回家的路好遠；而我對於未來的路，對於這次的事，一樣是一知半解；我想著今晚的進展，想也許我可以期待明天、後天，想像他們應是在躲雨，所以無法前進，無法和我們有通訊，但是，會不會是真的有什麼差錯？我想像著自己所處的堅固水泥屋換成一頂帳篷，而風雨依然如此驚人，我想像著溪水的聲音……我不敢想像了……，我睜眼看著一個人的房間，沒有網路的聯繫，孤伶伶地黑暗空間，於是起身，走到家人都在的那個房間，那彷彿是個安慰，可以聽見家人的呼吸聲，像松蘿湖的雨夜，縱然身在荒郊野外，卻可以睡地沈穩，和同伴一起。只是，這一次，我實在難以入眠了。

我羨慕在我身旁吵吵鬧鬧的小弟，有些奇怪地，知道他在會打擾我的聯絡，但卻還是希望他來吵我，似乎就可以因此脫離這個失聯事件的惡夢。

失聯的第二天晚上，知道衛星電話終究不能用時，除了持續與各單位告知、了解警消單位行動、最前線的天氣與林務局人員狀況外，我們社內的救援行動幾乎是蓄勢待發，手足從全台各地奔波集結，消息一波波傳出去，就是那時，我聽見阿伯對我說：「就跟他們說是有爬過聖母峰的人要去搜救！」這一句話放鬆了我緊繃非常的情緒，忍不住笑了，確實是實情啊！而且還是成功登頂的呢！覺得，這個還沒醒來的惡夢，一定就像自己每次在山上遇到狀況時一樣，就算覺得很累、很累，就算覺得天公實在不作美，可是，只要我願意，山路總是會引領我們走向回家的路；只要願意往前，就會縮短和終點的距離，我就是可以信任一起同行的夥伴們，我就是可以相信夢會有醒來的一刻，發現一切依然美好！……….可是此刻，我開始懷疑，也許這是一個無限迴圈，我看不見我的終點在哪裡，如果那畢竟是一個被決定的悲劇結局，現在的努力又有何意義呢？

思緒飄盪，我想起過往教學實習課時，危機處理的演講，輔導行政的課，我隱約還可以記起，那時自己為了應付考試，所背的幾個步驟與口訣；想著老師常說焦點適合用在危機處理上，想著生命教育課時，各種的生命觀點與自己的心得筆記，每句老師口中讓我感動的話語；也許我一直以來，都是那麼欽佩那些有能力處理好危機的第一線人們，但是，我從來也就沒有希望我要遭遇到這些，練就處變不驚的沉穩能力，然後可以一輩子得意、回味、讓人讚許。我總是期許讓我安安穩穩地過下去就好，我寧願以長期瑣碎的煩惱度日，也不要交換一個巨大的、事關生命的憂慮(還不知是否短暫，也許無限漫長？！)。可是，我哪有選擇權呢？

我想起前幾個星期看的一本小說「我在雨中等你」，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「你的眼往哪裡看，心就往哪裡去」；你的心往哪裡看，事情就往裡去；well,我說，別想了吧！依我們對人員的判斷和了解，其實還是很有可能平安的啊！

知道媽媽爸爸姊姊弟弟，也默默地關切著我的狀況，看著我清晨就有電話，直至凌晨未眠；看著我焦慮；看著我的一切，唉！八八節，就這麼過去了。夜半輾轉難眠，下樓去填滿未曾填飽的肚子，一向早睡的媽媽卻也走下來，告訴我今天去買的好吃食物；早晨什麼都沒進食、仍不斷聯絡的時候，小弟幫我裝的水、媽媽用的飲料；爸爸短短的一句話「你的心情維持的很好。」；姊姊的分析，說即使他們上山前知道衛星電話不能用，還是很有可能上山去，說一定是在避雨；我都感受得到，可是，我卻不敢再深入的感覺了，只在心底的一塊角落，放了滿滿的謝謝與窩心……。

想著近幾屆的山難事故，意外地發現歷屆社長，每隔幾年，不是成為山難主角、就是正巧身為留守，負責處理山下救難事務--彷彿一個可怕的社長魔咒般；想著自己如果去大五實習，就不會答應去接留守，環環相扣的選擇，究竟又能怪誰呢？早知如此就不接社長、早知如此就不留守，非常詭異的，我忽然想到有一次做報告時，知道了悲傷有五個時期，那我現在是在哪裡呢？否認嗎？震驚嗎？還是…….唉，我以後會不會走出來呢？真的是想了好多，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麼一下就聯結那麼多有的沒的心輔的知識！此刻方得深知，知識與親身經驗，豈止不同，簡直天差地遠，過去的我，實在太幸福地可以不用了解！

所謂我知道你的情緒，不代表我能體會你的情緒。我想著，但是我一旦去體會家屬的情緒，一旦對於那斷續的語調感到不忍，我就會無可抑制地情緒起伏，而難以面對啊！什麼叫做穿他的鞋走他的路，什麼叫做能感同身受，卻能抓住那個”as if”，誰能告訴我呢？我試圖讓家屬感到安心而有希望，卻發現，把自己的情緒穩住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；忽然間腦子又回到危機處理說的，在第一時間，只要先穩下來就好了，先不用做情緒的抒解，對於自己腦中自言自語的詮釋，想一想，還真是弔詭的有趣。

只是，這好像一個醒不來的惡夢，

一個人焦急地看著自己在無盡地深淵持續墜落。

失聯的第三天，看見學長MSN的一長串狀態，知道再這樣下去，誰都會心力耗竭，我想要沈住氣，卻發現自己講話的語氣愈來愈急--訊息瘋了般地湧進，要整理並且傳遞，一通電話後又是另外一通，按下停話鍵，發現又是幾通的未接來電，還沒傳出去的消息、阿伯隊伍仍被擋在秀巒的消息……，我忽然看見手機只剩一格，三天以來，一直是每天都這樣耗光電力，也耗光我的精力，然而今天卻是在早上九點初就要沒電了！我終於也忍不住把自己的msn狀態上改成：「幹！手機又要沒電了！」手機可以充電，而屬於我的活力泉源，到底又在哪裡？

那個時候，第一次接到記者的電話，緊繃地回答完，馬上去電課指組老師、教官室、公關室，講完這些電話，知道怎麼面對以後，還是忍不住流淚了。對於山上的想像來愈多，進一步的救援似乎卻無法即時展開，自己社上的救援隊伍，雖然我們都信任、都把相關計畫、人員經歷、裝備都準備好了，但還是會被理解為不夠理性，怎麼去傳達，才可以好好地被聽見，我們是有考慮二次山難的可能性，暫時離開電腦與手機，放著自己發呆，短暫的幾分鐘內，房間裡只有電腦隨機播放曲子的聲音：

「我怕我沒有機會，跟你說一聲再見，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，明夜我要離開，熟悉的地方的你，要分離，我眼淚就掉下去…….」

<張震嶽-再見>

我真的好怕啊，果真如此，山之後對於我的意象又會是什麼呢？而這一切的辛苦又有什麼意義呢？我好難過，手機聲卻還是不絕於耳，我不能不接，萬一漏失了什麼就不好了，但我真的好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、需要一個沉澱的時刻，你知道嗎？就算知道了，我對自己說，so what？我能夠就因此不去面對嗎？

小弟走進來，坐在電腦的主機上，看著我無可抑制的淚水終於潰堤，在臉上滑下，孩子的天真眼睛看著我，短短的幾秒鐘安靜的時間，我說：「不要一直看啦！」我想要堅強一點，我不想在這個時刻就哭泣，卻沒有辦法，他童稚的聲音對我說：「咦，你是不是想睡？」我赫然想起自己從前告訴他，我流淚是因為想睡，我卻因此更加難過，我說「是啊，我好累……」一點點哽咽的聲音，我好累，我的心都累了，但是你們究竟在哪裡呢？然後，下一個電話，又響起來了。

就是在這個最紛擾忙亂、這個感到愈來愈渺茫的時刻，我看見了學長發出的msn留言：「**來電，ooo打給他……」隨後得到**接到他們「五人平安，正往九九前進」的來電，不敢致信地打：？？！--再次地確認又確認，隨後令人振奮的消息便迅速地盪漾至家屬與各單位，而我的通話內容終於是可以帶著放心的笑容說著的！太好了！是平安的！！

希望可以永遠記得這一切所有的細節，近中午，我聽見了學妹山上傳來的聲音，真的好棒！在那個艱難的時刻，被阻撓上山搜救的時刻。你們知道嗎？即使是此刻，再看一次通聯紀錄，再看一次新聞，再看見手足的回信說：「知道他們都平安，心中甚為愉快。」還是不自禁地眼眶泛紅，是啊，我好高興，你們都還在！看見在台北的學長傳來的msn留言說：「早上中午時，我和L、T、C，在我家；確定沒事後，我們四個人就一直講----真希望你也在。」也還是讓我感動不已；「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，覺得你一個人在彰化孤軍奮鬥好可憐」，沒有必要再用文字詮釋我的心情，有這句話----實在也足夠了！

童話裡，總是偏好畫下一個幸福美滿的句點；後續或許還有隊伍下山的交通、或許還有人事的應對等繁瑣雜事，但那都不是那麼困難的了。誠摯地感謝大家，尤其是山社的手足與社員們，你們引我進入山林，陪著我從一個生澀懵懂的菜鳥，慢慢地成為社團中堅，是你們交予我人與人間的真心信任，在我羽翼漸豐的時刻，迎接我成為手足的一員，縱然仍有脆弱的時刻，我卻開始有勇氣展翅高飛，開始帶著新人走向你們曾帶我走過的路，張雨生「我學會飛翔」這首歌，送給屬於山的我們，是最適合不過了！

【我學會飛翔】
作詞/張雨生　作曲/陳志遠　演唱/張雨生
我在噩夢裡驚醒
又在悸動裡睡去
這一夜我依稀想起
那甜美而苦澀的回憶

不曾磨滅的血跡
洗浴全身的汗粒
用了最真摯的希冀
我終會更奮然而前行

朋友啊　你的激勵的言語
牢牢地貼近我心
愛人啊　你的等待的深情
比我的腳步還堅定

喔　我學會飛翔
飛向最高
飛過鷹族的訕笑
我學會去愛
愛我的驕傲
那是座芬芳環繞的虹橋